净水

郭迎金

净水


       古时，秦淮河一带，有个叫万如的女子，被人拐卖至青楼，成了歌妓。因为万如出生时，右手心当中有一个卍字符，所以她的父母为她取名为万如。青楼，不是良家之所，她从内心厌恶这一玷污身躯的地方。每次，有人对她动手动脚之后，她一定会狠狠的打自己的身体，以发泄内心的愤怒和憎恶。有时，也想过寻短见，但又没有勇气。每次睡觉之前，万如都会端身静坐，写上百遍的佛，画上百遍的卍字符，方才入睡。

      后来，一连几日，她都梦到火光冲天，人声惨惨。每次都是半夜，在恶梦中惊醒。她告诉了其他的姐妹，说不久，青楼会有火光之灾，早早做些打算，以免遭不测。但姐妹都笑她杞人忧天。万如见姐妹不听，便独自悄悄的准备了细软物资，以备燃眉之急。一夜，万如辗转不安，难以入睡。便起身，独坐窗前，静念佛号。猛然抬头时，看到窗外燃起的大火，慌忙叫醒大家。顿时，慌乱惊恐的叫声连成一片。趁老鸨忙着救火救楼之时，万如悄悄的带上早就备好的细软物资，趁机逃出了青楼。

      万如连夜几天赶路，来到很远的地方。一日，走累了，在河边饮水时，看到三三两两的尼姑在河边洗浣，取水。站伫间，听到山上传来阵阵悠扬洪鸣的钟声。那浑厚的钟声，使她听得如痴如醉，内心了然安寂。便萌生了出家的念头，跟随众尼上山，从此剃度出家。在尼姑庵里，每天除了清扫庵院，挑水，烧火煮饭之外，就是打禅，诵读佛经。远离了世俗，内心清净了，但一些疑惑却无法了却。她常想：身体脏了之后，洗一洗便可以干净；但如果心脏了，用什么办法才可以彻底的洗净呢？昔日，青楼里那些不堪的画面，留在记忆里，还是会影响清雅的内境。有时，不经意间想起来，都会羞愧得面红耳赤，这样肮脏的身体，怎么配读神圣的佛经呢？真是苦恼了很长时间。

      渐渐的，很奇怪，每次轮到她下山取水时，总会一阵突然的大雨夹着冰雹，陡然下来，打得身体实在疼痛。每次也就是那么一两刻钟，大雨冰雹又嘎然而止。之后，万如不得不和着湿淋淋的衣衫，挑着水，踏着泥泞的山路，艰难的回到庵院。如此反覆后，众尼纷纷议论她，歌妓出身，卖笑风尘，自然罪孽深重，德行浅薄，所以常常招致神佛的迁怒。尽管万如也不晓得为什么，不过还是忍住了无明，一如既往的，潜心诵读佛经，潜心的打禅悟道。她只是相信：无论什么事情都有其中的因缘。既然修佛，那就把这过程中出现的一切因果，视为最好的加持，以大忍之心，来融会修炼过程中出现的一切不明。

      几年以后，一天，一个画师登高。那天，万如正好下山取水。忽然又是一阵豪雨大作，画师赶紧到就近的一处亭阁避雨。这么多年了，万如早就习以为常，面对大雨和冰雹，已然淡定沉静，内心的深处是喜悦，喜悦这天外的无根之水能常净洗她的身躯。烟雨朦胧中，画师看到雨中挑水的尼姑，正在稳健的行走。不经意间，抬头时，看到菩萨正站立在半空，手持净瓶，拿出柳枝，不断往那尼姑身上施洒净水。画师看得真切，惊讶得对着菩萨一拜再拜。也明白了，原来这雨是特意为净洗那尼姑而下。而尼姑身上却显现出打坐结印的男身相，庄严的端坐在莲花上，神圣、慈悲、威严，种种的宝相，让人的内心，无比的虔诚和笃信。

      雨停后，画师凭记忆，迅速的画下刚才的一幕，并题画为：净水。心中不尽的感叹，瞬时赋就了一首诗：

      苦中之苦最黄金，
      一瓶净水了凡身。
      因缘点睛尘世破，
      大千芸芸拜佛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