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纪实文学】风雨龙泉寺

不可曰

一.
    龙泉寺，中国唯一一座仍然在延承纯粹净土宗传统的寺院，坐落于呼和浩特市，始建于明代。长久以来，这里就流传着一个神秘的传说：从元代到明代，这里曾经有一片辉煌的寺院群，在清代末年，这些寺院却几乎一夜之间突然消失。本地的方志、典籍都未加任何记载。
    这事听起来有点像天方夜谭——如果是中古时代以前或者是远处沙漠，这样的大事没有记载在地方的典籍里，也许还有可能。近在明清，这话多少就不可信了。可后来几位朋友说，清代的呼和浩特肯定还不像今天开发的这样先进，还属于人迹罕至的地方，这种事如果真有，属于情有可原。
    去年，由郑丽君等呼和浩特本地的檀越施主在传说中的旧址上共同出资重修了龙泉寺，宣扬纯粹的净土宗。去年的下半年，这里周围的山区盛传村民在挖掘开山的时候发现了消失已久的寺院群遗址——这些寺院究竟由谁建造，又为什么突然消失？无事忙如我，自然抱着绝大的好奇心。半个月前，通过诸方渠道联系到了目前寺院的出资人，也是负责人郑丽君，征得院方的同意后，我们一行两大俗人，借当地举办传统的“杏树节”的机会，受邀请来到了这里。
    火车从北京西站出发，一路绕过蜿蜒的太行山脉一路向南，先经过张家口，再途径集宁、大同一路向西，经过整整一个白天，来到了呼和浩特。
    7点半钟，我和老张到了。
    和我们预想之中的不太一样的是，这里一切与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相比并不差。处处也是灯火辉煌。云总后来跟我们说，这里白天很乱，很破，但夜里，这里却一片璀璨的灯光，让人仿佛置身梦境。
    出了火车站，寺院的负责人郑丽君和云总已经在等我们，寒暄几句之后，大家去了龙泉寺——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连夜上山，因为正赶上阴天，本来应该星斗满天，这天却阴沉沉的。上山之后，周围一切静悄悄，才不过晚上9点钟，大地已经耐不住一个白天的疲惫，仿佛已沉沉睡去。四周只能听见汽车轧动石子路的喳喳声，老张问我还有烟没有，我说没了，再说，马上就到人家佛门清净之地了，省省吧。其实，我是一直在心里盘算那个神秘的传说。说实话，直到现在马上就要到达其地，心里还是不太相信这是真的。后来想，既来之则安之，就算是个讹传，就当是来看看、旅游吧。
    车子在山上来回转弯，时而经过一片沙砾，静谧的空气中就会偶尔响起一阵嘎嘎声，转而到了粗糙的一段柏油路上，或者一段平整的土路上，就一片死寂。为了缓和气氛，我们在车里偶尔开几个玩笑，打破一下沉默。郑姐和小云虽然是俗家，但可能是长期住在寺院里，习惯了安静，并不多说话，只有我们说到极为搞笑的时候，他们才偶尔插几句。本来想问问他们关于寺院传说的事情，看他们不爱说话，也就暂且不提吧。
    连续穿过两个山村，好不容易到了。离开很远，就看见寺院高大的山门，在黑漆漆的夜里矗立着。周围冷不丁会跑过一只沙鸡或一只狐狸，可见这里的人迹罕至。（后来白天我们才发现，其实寺院正面山坡下就有一个非常破落的小山村）从车里下来，外面很冷，塞外的寒风夹杂着一阵冷雨，突如其来地袭向我们，我们一行人都没有带雨具，赶忙把衣服上的帽子拉出来遮挡住头，慌里慌张地跑进寺院。大雄宝殿在一片漆黑中沉默地屹立着，好像一尊佛，在一言不发地俯视着我们。向山坡上快走（寺院里是不允许跑的），三步两步来到了斋堂，赶忙把门关上，将风雨挡在了门外。看了看表，这时是公元2010年5月6日的夜间10点正。
    至此，我们开始了在这座神秘的龙泉寺里的第一天。
    二
    如果不是亲见，想必谁也不会相信，就在山脚下，呼和浩特的灯光依稀可见，这里却一片死寂。据郑丽君给我们介绍说，僧众和寺院奉养的孤寡老人，以及寄居寺院的信众，这个时间都早已经就寝。寺院的大和尚戒清禅师仍然没有休息，等待着给我们一行人准备斋饭。其实，远道而来，我们无心进餐，更何况还有一大堆俗务没有处理，郑姐和禅师热情地招呼我们用餐的时候，我还不停地在催问有没有电，能不能上网，现在想来，真是大煞风景。
    好在禅师等人并没有介意，招呼我们吃饭。饭菜是朴素的，当时吃来并不觉得怎么好吃，甚至还觉得有股怪味。后来连续几日却都是唇齿留香，直到今天仍然记得起那股带着山野间散逸气息的味道，这才悟到，其实是我们平日城市里的饮食习惯太过浓厚造成的。禅师跟我们介绍说，这里的饭菜取材都是就地取材，蔬菜都是僧众自己耕种得来。禅师并没有特意说明，但我们知道，这才叫真正的纯天然食品，里面有些野菜，我们连见都没见过。吃汤面的时候禅师特意说明，碗里的饭必须吃完，否则就是造孽。我们当然不懂，客随主便，于是三下两下吃完。
    斋饭已毕，我们一行人走出斋堂，这里却突然停电了。
    这么多人里，最慌张的当然是我，因为一大堆业务还没有处理完，如今网尚且没有指望，电又断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正在六神无主之时，禅师好像看出了我的紧张，慢慢说：“不着急，不着急，放下吧，放下它，就会好的。”很奇怪，虽然他说话有浓重的当地口音，也没讲什么大道理，但我的心情却很快平静了下来。郑丽君忙着去联系寺院的员工，给寺院供电。
    周围彻底黑了下来，窗外是一片静。这种静不是那种安静、沉静、宁静，而是一种凄冷的静，一种干巴巴的静。我不知道，佛的世界，是不是根本不像传说中那样神妙极乐，而就是如此的静，如同死去的世界，让人浑然忘却了做不完的工作，忘却了自己，忘却了一切。